文 | 唐博文

《我从达尔文那里学到的投资知识》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投资教程级别书籍。作者普拉萨德是土生土长的印度人，2007年他从华平投资离职后创办了那烂陀资本，并逐渐发展成印度最大的股权基金（平均规模50亿美金），其15年费后收益率达到了20.3%。和中国市场类似，作为新兴市场的另一标杆，当前印度资本市场市值5万亿美元左右，体量是A+H的1/4，但是考虑到印度的名义GDP仅仅只有中国的1/5，其实印度至少证券化程度和市场估值水平是显著高于中国的。同样的，印度股市波动较大，企业平均负债率较高，充斥着各种近乎动物行为的信息。

例如，书中记述了在英国实现了长达28年年化收益率19.5%的投资明星安东尼博尔顿，在中国却铩羽而归，原因在于他相信了一些不够诚实的信息。作者客观的指出，印度这一点和中国没什么不同。他也总结出了，小心三类企业：罪犯，骗子和大忽悠，同时提防印度资本市场上偷奸耍滑的“企业推荐人”。

我相信看到这些，中国市场的投资者或多或少都有有所共鸣。这本书的精彩之处在于，提供了一套具备完整框架和案例实践的投资方法论，并且他在一个高度波动的新兴市场中又恰好行之有效，一方面他讲了十个（十章）精彩的生物学小故事，另一方面他似乎给我们提供了一整套思考问题的方式。

下面，我将分享本书十章中一些精彩的片段和我的一些想法，当然，这本书每一章节的卷首和结语都做了比较概括和精到的总结，所以无论我如何总结如何谈想法，都显得有点狗尾续貂。如果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读读原作，相信会裨益更大。

01

进化论教我们重构投资知识，学习如何投资之前学会如何不投资

所有生物都会把生存放在首位，在数百年的有机体世界中，已经设定好一套程序。那就是宁愿增加遗漏错误，也要减少过失错误。同理，在稳定性偏弱的市场，卓越的投资人，应该是卓越的拒绝者。一定要规避重大风险，投资应当首先考虑风险而不是回报。有两类错误：第一类是，错误的投资，投错了；第二类是，遗失型错误，错过了。所有生命应该尽量避免第一类错误，学会容忍第二类错误的发生。即放弃一些潜在的利益机会，进而规避可能导致灭绝的生命危险和健康风险。当然，这种有偏的风险收益计算会带来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书中除了特斯拉，还列了印度本地的爱驰汽车公司。也许这种错误在这种有偏的风险收益比计算中就是必然发生的，作为投资者需要平衡好这个心态（尽管对于不少人来说，这个平衡不容易）。

02

在波动中，稳健本身带来有序的进化，理解稳健要素的核心构成要件，反复确认主要矛盾

生物界存在着一种矛盾：有机生命体高度复杂，但是不脆弱。原因是看似复杂的结构和长期内部突变实际上已经形成了相互勾连的稳定性。DNA序列的偶然变化，中性突变只改变某些性状，不改变蛋白质的合成和生物本身的生命力。同理，对于企业，必须“先稳健，后发展”。更高水平的“稳健性”会给企业带来更好的“可进化性”。同样，类似于DNA序列长期多维度的稳定性，也希望投资具备多个层面稳健性的企业，例如较高的已动用资本回报率，较低的债务或者较多的现金，强大的竞争优势，多元化的客户，多元化的供应商，稳定的管理团队，缓变的行业和生意。同时，企业承担风险的时候，应该承担可控的风险，例如企业做新业务，应该：小规模，有节制，低风险。而除此之外，看似复杂的企业构成本身不重要，需要反复确认的事情仅仅是企业是否仍然在稳健的框架中寻求细微的进化。

03

比起预测，投资基本功更在于回溯

进化论的核心在于，现在是历史的累计结果，实际上未来也是。和其他学科不同，进化论不做预测，而是做回溯。他解答的问题从来不是人类何去何从，而是在思考人类为什么是人类的样子。从而，提出了三大理论：自然选择，性选择，共同祖先。

投资也是一样，我们做了太多的线性外推式的预测。正如书中所说，我们在2008年预测星巴克的一些进入崩溃，我们在90年代预测诺基亚市占率持续提升。甚至我们只看新闻，也会嘲笑于个别股票短期暴跌20%。事实上，如果投资者连几个月后的现金流都无法预测，你怎么指望他能预测未来几年的现金流。因此，借鉴进化生物学方法，在选择投资对象中，我们只关心广泛存在和公开信息渠道获取的历史信息，并且汇总，筛选得到有趣的答案。至于未来，我们更多的是判断，而不是预测。

04

投资公司还是投资模式（这也是我个人认为最有趣的一章）

达尔文指出：“两个截然不同物种的动物，可能很容易适应类似的条件，从而产生密切的外观相似性。” 

这就是进化论中有所谓趋同进化论，在面对相似生存环境，相似困难，相似变化时候，完全不同的生物可能会给出完全相似的答案。例如澳洲和亚洲的哺乳动物或许早已分离，但是却进化出了诸多相似之处。更甚，跨物种，动物，植物，真菌甚至细菌面对相似问题都有相似答案。换句话说，在漫长的历史中，在广袤的自然界中，某个问题似乎都有有限的解决方案。

作者也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我们投资过程中，实际投资的不是一个企业，而是一个隐藏的要素，是经过检验的企业成功的模板。这就是投资中的趋同进化论。事实上，投资一家公司的时候，往往可以问一个问题，“类似模式在什么地方曾经获得过成功？” 不同时期和不同国家的商业历史“重播一遍”。然而，趋同进化论最大的难点在于，模式本身观察是困难的，甚至是错误的。因为这里也包含太多主观推测，需要持续深入的观察，比较，归纳。例如，作者认为，压倒性的趋同模式将体现为：业务少而精的企业将会走向成功。然而，正是这种简单的归纳让作者错过了亚马逊（或许，亚马逊的成功代表了另一种趋同进化且作者没有完整涉足过的商业模式）。

05

信号论：珍惜企业的高成本信号

生物生存存在着大量的信号，例如青蛙模仿大体型同类的深沉信号，更多的是一种不诚实和欺骗，再例如孔雀有绚丽的羽毛代表强健的身体和繁殖力，则是一种诚实的信号。依据扎哈维的不利条件原理，生产成本很高的信号，都是比较诚实的，因此接收者比较容易采信，因为对于生物来说，高成本信号往往意味着额外资源，甚至是死亡风险。

投资中同样，可以把公司的各种对外信息看成生物学上的“信号”，例如企业新闻稿，媒体采访，管理层路演，分析师会议，电话会议，年报，股息，回购，收购，广告等等，都是企业传递信号的方式和渠道。绝大部分是低成本的信号，我们应该只采信企业发出的代价高昂的信号。

联想到我最近观察一些国企央企，客观来说如果仅仅是调研央企国企，我们会得到的信息和公开信息往往相差无多，很多所谓的勤跑最后都是无用功，同时，我们的一些简单的结论，比如认为国企央企臃肿效率低下，认为国企央企价值更多体现在牌照和资源而非竞争，这些简单的结论往往市场定价充分，且有时也是一种合成谬误。但是，最近三年的一个观察告诉我，重视股权激励和高管持股的国企央企往往最终持有回报可观。如果用信号论解释，原因正在于国企央企受限于管理，上述信号恰恰是释放最繁琐，成本最高的（当然，这也仅仅是问题的代理变量而非答案，真正的答案仍然需要我们思考）。

06

微进化足够久才有宏观的进化

与达尔文的预期相反的是，进化在较短的周期内反而显得更快，在较长的时间周期内反而显得更慢。比约恩·库尔对欧洲棕熊牙齿的进化研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就是所谓的间断平衡理论。

同样道理，当我们以几天、几周或几个月作为衡量周期时，高质量企业似乎会显示出许多剧烈的经营波动，而当衡量周期被拉长到几年或几十年时，其表现就会稳定得多。商业停滞是一种默认的状态。即优质的企业通常会长期优质，劣质的企业通常会长期劣质。很多商业发展历史也符合间断平衡理论。很多优秀的企业也会多年优秀，直到某个突变点到来。同样的，杰出企业往往更能够应对周期，1955年的财富500强企业中，有40-50%的公司在接下来的60年内继续取得了经营上的成功。我们会在高质量企业遭遇不可避免的“短期挫折”期间，以一个对我们而言十分“有吸引力”的估值对其进行投资。然而，由于此类机会难得一见，我们也就很少出手购买，所以在这方面我们表现得确实很“懒”。

上面我只对书中我个人觉得最有趣的内容进行了总结，也聊了我自己在投资历程中的一些有趣感受。这本书是难得的结合印度市场案例和进化论叙事讲完整自己的投资股市的工具书。同时，理念和体系简单可重复。也许，正如作者最后所说，如果我们能够在未来还能生存下来，那并不是因为我们懂得多，而是因为我们心怀谦逊。我们知道自己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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